朋友在酒店请吃饭,坐下后,递过菜谱让我来点菜。我接过菜谱看了看,点了一个菜,就交给朋友去点了。朋友说,放着好菜不点,咋就点这么一个菜?其实,朋友不知道,从小到这么大,那可是我最爱吃的一个菜。那个菜,叫着清炒马蜂菜。
马蜂菜,就是词典上所说的马齿苋,它与荠荠菜、灰灰菜、银银菜、扫帚菜、红薯叶、芝麻叶、黑槐叶、榆树叶、槐花、榆钱、羊马狗子(杨花)等,都被我称为野菜,都是我儿时的家常菜。它们出身贫寒而卑微,在乡下随处可见,却很少能走进菜场或超市,酒店里也很少把它们列入菜谱,摆上餐桌。它们或是生长在大田间,或是生长在路边、沟畔、荒滩、野地上,或是生长在房前屋后那些弯弯巴巴的树木上,自生自灭,不受保护,任你刀剜、镰割、钩拽、手撸,一篮一筐地弄回家去食用。尽管这些野菜营养价值不太高,但它们足以抵挡饥饿,养人活命。我吃着它们念完了书,吃着它们长大成人。如果这世上没有它们,没有它们的无私给予,我也许活不到今天。
可能因为我在贫穷年代吃惯了野菜,也可能我生来就是一个吃野菜的命,那些在别人吃起来或青气难闻、或味涩难咽的野菜,一到我的舌尖上,就成了无与伦比的美味,觉得比那些鸡鸭鱼肉、山珍海味还好吃。我小时候,生产队的土地主要种粮食,也种一些菜,比如白菜、萝卜、辣椒、茄子、大葱什么的,每户分上那么一点点,不到半年就吃完了,还有大半年时间没菜吃,又无钱去集市上买,便只好到村外去剜野菜,或者爬到树上去撸树叶。将那些野菜和树叶弄回家,或热炒、或凉拌、或熟蒸、或熬汤、或腌成小菜、或晒成干菜,吃起来倒也有滋有味的。我家因为吃野菜多,母亲又善于调制,野菜做得更地道。后来,我参*去部队,因多年吃大锅饭,便渐渐与野菜疏远了。成家后,一家人吃厌了菜场上的菜,妻子便时常去附近的田野上弄一些野菜来,按老法子做给我们吃。这一吃,我就又吃上了瘾,便三天两头催着妻子去弄野菜。虽说妻子做的野菜没有当年父母做的味道好,但因多年不吃了,那味道仍觉得很鲜美。
从部队转业到城里后,我对野菜仍念念不忘,几天不吃就觉着馋得慌。前些年,城郊的荒地上野菜多。每到双休日或节假日,我就带上孩子去那儿剜野菜,一次剜上几塑料袋子,提回家放着慢慢吃,吃完了再去剜。近几年,那些荒地都建上了厂房或小区,再剜野菜就难了,需要跑很远的路,想吃野菜了,只好去菜市场上买。买回来的马蜂菜,掐掉根子,洗去泥土,用开水烫熟后,再用冷水冲一冲,控去水,拿刀切一切,放进盘子里,加上葱姜蒜泥,倒上油盐酱醋,撒上味精和胡椒粉,用筷子搅拌几下,就成了一道很好的凉拌野菜,吃起来那味道要多美有多美。不想凉拌了,用青椒辣炒,也很好吃。不想辣炒,就蒸着吃,或做成马蜂菜坨,或熬成辣椒面糊,皆无不可。有时去乡下,我会弄一些灰灰菜、红薯叶、榆树叶什么的回来吃。别看是一把灰灰菜、红薯叶、榆树叶,若加上一把*豆、一绺红薯粉,做成咸粥,着以油盐、葱花、胡椒粉、五香粉,喝起来是别有一番滋味的,比街上卖的胡辣汤不知要强多少倍,我一口气能喝好几碗。尤其是红薯叶,我最爱吃。一把红薯叶,梗可辣炒,吃起来清脆爽口;叶可做粥,喝起来华润温吞,细腻滋润,是颇为滋肾养胃的。
生活中,我在许多方面都是一个随大溜的人,可一到餐桌上,就显得有些另类了,对饭菜的喜好跟身边的许多人不一样,仿佛长着别样的舌尖和味蕾。比如说:凉拌*瓜、香菇油菜不是很好吗?但我不爱吃;宫保鸡丁、糖醋排骨不是很好吗?但我不爱吃;土豆芸豆冬瓜芦笋西兰花不是很好吗?但我不爱吃;河虾湖蟹海参鱿鱼回锅肉不是很好吗?但我不爱吃。可这些,都是大多数人爱吃的。我爱吃的美食美味,大多饭店里都没有,所以就常常很失望。
有一次,我到下面一个单位去检查工作。中午,我们被领到一个生态园去吃饭。趁上菜的功夫,我在园里转了转,看见东南角有一片红薯地,绿莹莹、水灵灵的红薯叶正是好吃时。我想着餐桌上应该有一盘红薯叶,可进屋一看,一桌菜什么都有了,就是没有红薯叶。我想让餐馆老板加上那道菜,因怕大家笑话我,张张嘴又合上了。那顿饭没有吃上红薯叶,我是带着遗憾离去的。
城里人虽然也吃野菜,但大都不过是偶尔尝一下,换一换胃口罢了,有的连尝也不尝,而我却永远也吃不够。我觉得乡下人总不会嫌弃那些野菜吧,可回老家去,见满地水灵灵的野菜没谁要,不是当野草给除掉,就是让它们老死在地里。我这才知道,原来他们也不吃这些东西了,更别说去吃树叶了。我就想,是不是我的舌尖和味蕾跟别人不一样,是不是我的胃里有问题,但想来想去,也没想出为什么。
常常是这样,我一吃起那些野菜,就会想起我的故乡,一想起我的故乡,就会想起那些野菜。那么,是不是我吃的不是野菜,而是那份那割难舍的乡情,是那份泥土和植物的温馨呢?
作者简介
张新华,山东省单县人。年入伍,年转业,现供职于菏泽市医疗保障局。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,菏泽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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