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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声美文马润涛作品春天,农谚里的乡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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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/马润涛主播/海礁

一年之际在于春

“土脉阳和动,韶华满眼新。一枝梅破腊,万象渐回春。”“一年之计在于春”。春回大地,对故乡的乡亲们来说,春争日夏争时,为了抢占先机、不误农时,可谓春日一刻值千金呢。再说了,满眼都是农活的乡亲,他们哪里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?农谚云:“过了惊蛰节,耕地不停歇”;“谷雨前后,种瓜种豆”。可见从惊蛰到谷雨这段时间在农村是最忙的,有一首古诗说:“昼出耘田夜绩麻,村庄儿女各当家。童孙未解供耕织,也傍桑阴学种瓜。”这虽是古人笔下描绘的春天农家生活,又何尝不是我童年乡村生活的缩影?春种一粒籽,秋收万担粮。春天是够忙的,既充满了人们的希望、念想和憧憬,又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指望和期待。

今年惊蛰过后我回了一次故乡,要搁在早年,正是“过了惊蛰节,耕地不停歇”的时候。而今却不同了,故乡的耕地全成了桃源,田野里再也看不到耕牛的踪影。我承认,我是一个非常怀旧的人,而今仍非常怀念逝去的那段时光,眼前仍不时浮现出当年农耕的情景。其实在乡村能使牛犁田的人毕竟是少数,而多数人正为春耕备播,忙着往大田里运送肥料。

那时我还是一个少年,已经能拿半劳力的工分了。因而,凡不上学的时候,就在生产队充当半劳力。如,春耕前往山坡上挑粪,给梨树喷药时挑水,浇麦时看水垅沟,等等。总之,没有闲着的时候。再说了靠挣工分吃饭,哪有闲饭养闲人?

早年在故乡参加劳动,用肩膀的时候居多。我们小队的田地和果园多半在响水河南面的山坡上,开春往山坡的地里挑粪,是我最早学着用肩膀干活。一条小扁担,两个小筐子,一副嫩肩膀。怕挑不动不敢装满筐子,但即便只装大半筐子粪,肩膀还是被压得红肿。不过不长时间就适应了,而且能够把筐装满。然与壮劳力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,因为他们挑的粪筐比我挑的大还装得满。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和队里的社员给梨树打药的情景,当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拣了样最重的活一一挑农药罐子。俗话说,能叫人欺活,不能叫活欺人。话虽好说,但一副二鼻罐子药液往肩膀上一放那感觉立马不一样了。不过还好,那次虽把肩膀压得红肿,但我没让大家看我笑话,说我是学生坯子,并最终把药液挑到了梨园,只不过罐子里的药液溢出了好多。记得好像也是那次吧,父亲对我说,挑担子要先学会换肩,罐子里的水外漾,放两片树叶就好了。

不过现在好了,乡亲们早已告别了肩挑肩抬肩扛的劳作方式。全村铺设了多条通往山坡的水泥路,即使是雨天和汛期,上山下坡干活也不用踏泥了。各家至少有一辆农用三轮车,不论是往田里运送肥料,还是从地里往家里运庄稼,三轮车一开立马送到了。

麦到清明垄三节

故乡早年种麦子,每年清明前都要普浇一遍返青水。先前浇麦靠一眼大口井,后来打了辛庄水库修了水渠就用库水浇。生产队灌溉小麦,各个生产队要排序轮流着浇,且昼夜不停,社员要轮班值守。有一天夜晚,轮到我们小队浇麦,在吃加班饭时还闹了个大笑话。那晩吃的是三婶擀的鸡蛋面条,在炸汤时三叔拿错了油,误把机油当成了食用油,结果几个参加夜晚浇麦的,当晚都拉了肚子。
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,差不多清明前后都会下雨。春雨贵如油。春雨如线如缕,点滴入地,润物无声。“一场春雨一场暖”,气温上升了,这时候小麦生长得最快,一夜甚至就能拔一节。麦到清明垄三节,其实土地肥沃且能浇上水的地块,小麦又何止是垄三节,垅四节五节的都有。小麦长到清明,其实丰收与否,已能看出端倪。因而,乡亲们这时心里已经有了底。我们小队有一个老庄稼巴式,人们背后都称他“怪人”,为什么呢?就是因为每年到小麦拔节的时候,隔天他就会跑到村西自留田里去听小麦的拔节声。他对人们说,小麦拨节的声音比任何曲儿都中听,听了回家睡觉也踏实。

清明前后,也是故乡桃梨花盛开的时候。早年故乡果树种植多以梨树为主,而且已经实行科学管理。每当梨花盛开的日子,看吧,满山遍野都是给梨花授粉的人。大家都清楚,梨树要想当年有个好收成,关键看那几天梨花粉授得及不及时,如错过了最佳授粉时机,梨树当年就会给你脸看。

树尖发青,饿不死瞎鹰

春天在哪里?人们有时是很难发现春天是什么时候来的,因为它是悄悄地来到人间的,一点声息都没有。“律回岁晚冰霜少,春到人间草木知。”人们对春天的发现,最直观的就是看路边的草儿发芽了没有,观庭院里的树尖发青了没有。“天街小雨润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。”这是诗人最早看到的春天,而寻常人却要晚得多。村里人看到春天最早的模样是田地里的麦苗返青了,河岸边的杨柳枝条泛绿了,进而又由绿变成了鹅*。还有,这时河里的水已经不结冰了,但人们依旧感觉寒冷。“春风尖似*,冻人不冻水。”不过这好像说的是早春的天气,晚春的时候就不是这般光景,而是“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”了。这是人们对大自然的总结,也是人们自己切肤的体会。

春天使人们看到了希望,尤其在生活艰难的岁月里。人们想到了那句民谚:“树尖发青,饿不死瞎鹰。”人们从这里看到的不仅是生的希望,也坚定了人们活下去的勇气。是呵,有了树芽连瞎鹰都饿不死,何况是主宰大自然的人呢!

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在三年自然灾害那几年,春天我家吃得最多的是家槐树的叶芽。当年我家院子里长着一棵家槐树,树身已有四五把粗,夏天树荫能遮掩半个院子。我小时候最爱爬树玩,而教会我爬树本领的,应该是拜这棵家槐树所赐。家槐树芽刚发出来的时候,叶子尖尖的**的,还有点毛绒绒的。那几年我家没少吃家槐芽,而我几乎每天至少都要爬一次家槐树。清炒家槐芽吃在嘴里面面的,尽管有时缺油少盐,却也能充饥。不过,有的人是不能吃家槐芽的,吃了会肿脸。有一句歇后语:二大娘吃槐芽,肿脸带难看。那些年春天,如果你在村里走一遭,准会看到脸肿得像判官一样的人,不用问这人一定是吃了家槐树芽。为什么会这样呢?听村里人说,人的体质分两种,一是实骨人,一是糠骨人,而吃了肿脸的,据说是后一种人。看来我家的人都属于前一种人,因为我们家从来没有人因吃家槐树芽肿脸的。

吃家槐树芽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暮春,此前已经吃过几种花儿和叶儿,如杨花、榆钱子、洋槐花、洋槐叶、柳芽、枸杞芽、梨叶、杏叶、杨叶等。在我的印象里,除了苦楝叶,柳叶、梧桐叶和臭椿叶等少数几种树叶不能吃外,其他绝大多数树叶都能吃。“富有漫山千臂指,何妨采撷日充盈。”人们吃过树上的,接下来就轮到吃地里长的各种野菜了,如荠菜、豆瓣子、萋萋芽、灰灰菜、婆婆丁等,甚至连苦苦菜也不放过,用开水焯了泡几天,漂几水,等苦味少了再吃。那些年村里人都是这样过来的,也是我所经历过的。有时我想,我对人生的最初认知应该是从吃树叶和野菜开始的,是它使我知道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,并慢慢变得成熟和坚强起来。有时候我还想,人只知道感恩于人,那么是否也该感恩大自然并敬畏它呢?要知道这些野菜和树叶,都曾充盈过我们瘠薄的胃囊,并给我们以生命的力量和生活的勇气。请想一想吧,它对我们这是多么大的恩典呀!

九尽杨花开

早年故乡多植白杨树,而多生长在村旁河畔和野外的空旷之地。为什么会这样?按照民俗的说法,在庭院里栽杨树是要犯忌的,因为风吹杨树叶的“哗啦哗啦”声就像“*拍手”。不过眼下这种本地杨树因其生长缓慢已经很少有人栽植了,現在的杨树多是早年从国外引进的速生杨。但是,两种杨树却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开的杨花都能吃,甚至后者比前者还好吃。同时,两种杨树开花的时间也差不多,就是民谚说的“九尽杨花开”。

“杨花榆荚无才思,惟解漫天作雪飞。”童年在故乡我没少捡拾杨花,村前的场地边和响水河边的地里,处处是飘落的杨花,到处都是孩子捡杨花的身影。把杨花捡回家,娘先烧一锅开水把杨花焯一下,然后捞出来用一个大泥盆泡上,中间要换一两次水,想吃的时候再捞出来,沥干水放在锅里,再添加一点豆糁子或者花生饼,做成菜豆腐。用杨花做的菜豆腐,要比地瓜秧子、梨托子、柿萼子做的菜豆腐好吃得多,特别是上顿吃剩下的菜豆腐,如果用油和葱花再炒一下,简直好吃透了。怪不得村里人说,菜豆腐热三遍,拿肉都不换。

按说进了城就很难吃到杨花豆腐了,可我家这些年春天却没少吃杨花菜豆腐。农村的几家亲戚都知道我和妻子喜欢吃杨花菜豆腐,每年杨花落地时都会捡一些焯制好送来,或者捎到我家。这不今年清明节回乡上坟,妻子的三婶就给送了不少焯好的杨花,妻子说能够吃好几顿哩。因为一时吃不完,妻子就把这些杨花放在冰箱里冷藏起来,什么时候想吃,随时都可以拿出来。除了三婶每年给我家送杨花,妻妹有的时候也送。

栗子开花烀咸菜

桃花开,杏花败,栗子开花卖苔菜。其实这一农谚还有一个版本,就是:桃花开,杏花败,栗子开花烀咸菜。

农历三月,是栗子开花的时节,也是故乡人烀咸菜的日子。在那些天里,村里的炊烟冒得特别欢实,伴随着缕缕飘散的炊烟,整个村庄充满着咸菜的味道。如果你在街上走一遭,无论你走到哪儿,都能闻到新咸菜的香味。

所谓烀咸菜,就是把用盐腌制晒干的辣菜疙瘩和辣菜婴子,或者是苤蓝疙瘩和苤蓝婴子,加水一起放在锅里烀熟。这里之所以用了一个“烀”字而没用“煮”字,就是说用时较长,且要用慢火。据说烀一锅咸菜,起码得用两三个时辰,否则就烀不透,咸菜就会不香。那么,什么样的咸菜才算是好咸菜呢?依我看就是把咸菜疙瘩烀成古铜色,或者深褐色。当然,也有把咸菜烀成黑色的。但无论是何种颜色,都统称为老咸菜。

烀咸菜的讲究比较多,除了季节与时间的规定,为了能使咸菜存放得时间长,有的在烀咸菜时还往里面添加一块肥猪肉。说这样烀出来的咸菜就不怕沾油了,相对也就保存得时间长。对于这一方法,早年在故乡烀咸菜时我也尝试过,而且还算成功。

说到咸菜,在改革开放之前,我的故乡每年哪家不腌一缸辣菜、不烀一锅咸菜?咸菜既是庄户菜,又是庄户人家的当家菜。如果家里连咸菜都没有,那日子可就真难捱了。那时候村里人的早餐,几乎都是瓜干糊涂和咸菜疙瘩。家境最好的,也不过是绿豆小米老咸菜。

在我的印象里,凡是六十年代上学住校的农村学生,差不多都是吃咸菜过来的。那一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,星期天傍晚从家里回学校,除了带一包袱瓜干煎饼外,还要带一罐子老咸菜。家境好一点的,在咸菜里还能滴几滴油,最好的也不过是用油和葱花把咸菜炒一炒。家境贫寒的,咸菜里甚至连个油星都没有。由于长时间吃瓜干煎饼老咸菜,有好多同学得了胃病。

现在生活好了,可老咸菜却从没离开过餐桌。虽然城里人大都不腌咸菜烀咸菜了,但集市上却从来不缺少它。当然,一些喜欢吃咸菜的农村人,即使搬到城里生活,每年依然忘不了腌一缸辣疙瘩,而我们小区就有这样的业主。是的,他们似乎就好这一口,或者乐于享受这一过程,进而留住舌尖上的记忆或乡愁。不过作为邻居,我们也跟着沾光。说来我的邻居就是这样的人家,他们几乎每年都腌一缸辣菜疙瘩,当小区的栗子花开时,都会烀一锅咸菜,与邻居们分享。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,突然传来敲门声,我开门一看是邻居朱姐,手里正端着一碗刚岀锅的咸菜。她谦恭地说,烀得不好,给您点您尝尝。我一面说着谢谢,一面急不择言地说,一定好吃,看这颜色保准好吃。

那天下午妻子回家,我把邻居送咸菜的事说与她听。她竟然再次提起早年在冯卯公社工作时亲见的一件事情。有一天,住在同一公社大院的邻居,家里来了一个亲戚,她家老太太竟然做了一个猪肉烩咸菜待客。妻子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,说用猪肉烩什么不好,可她老人家却偏偏烩了咸菜,真是委屈肉了。我却对妻子说,老太太还停留在过去的日子里,在她眼里咸菜恐怕是最好的菜品了。接着话头我又说,这算什么,我在老家时还做过鸡蛋炒咸菜呢!妻子笑过之后说,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,要是搁在当下,还不让人笑掉大牙!

关于春天的农谚故乡还有很多,而且每个农谚后面都藏着乡愁和一串故事。当下已是新时代了,我相信故乡的人们,也该给这些谚语赋予新的内容和续写新的故事了吧!

作者简介

马润涛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。曾任枣庄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、滕州市作家协会主席。自年以来,作品先后在《人民日报.海外版》《文艺报》《文汇报》《农民日报》《大众日报》和《山东文学》《时代文学》巜当代散文》《芒种》《佛山文艺》等报纸刊物发表。发表作品总计已有数百篇。其中,文学作品集有《缠绵的乡路》,《芦花滩纪事》被收入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》集。同时,还有多篇作品被收编到各种文学作品集中。

主播简介

海礁,山东东营人,爱好播音、写作。未来可能无限,愿双脚所踏,皆是生活。

“尚明书坊”——这是我们共同的温暖的家,欢迎大家常来看看,当然,更期待您的来稿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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