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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东王振平聊以哀思祭双亲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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聊以哀思祭双亲(山东)王振平十年前,父亲走了。年2月3日,也就是农历戊子(鼠)年正月初九下午,接到父亲去世的噩耗,像是当头挨了一闷棍,瞬间就懵了。父亲属鼠,时年73岁,身体硬朗,虽然此前因骨折住过一次院,但恢复尚好,行动利索,思维清晰,完全没有病态的样子。毫无征兆突然离去,使人猝不及防,难以接受。当急匆匆地赶到家后,父亲已躺在用秫秸搭成的灵床上。我不相信父亲真的就这样走了,急忙掀开蒙脸纸,用手摸了摸额头,试了试鼻吸。多么希望这是一场误会,希望父亲是暂时睡着了,过段时间还能醒过来。父亲的一生是辛劳困苦的一生。从我记事起,吃饭问题就是全家的头等大事。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,是物资极度匮乏的时期。迫于生计,父亲随闯关东潮流去了海拉尔。我五岁的时候,母亲领着我抱着妹妹去投奔父亲。模糊的记得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,姥爷用一辆马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。火车上邻座一个好心的中年人,看我们娘仨很不容易,一路上照顾我,并拿出零食给我吃。东北的生活也不好过,印象中吃的主要是土豆和高粱楂子,住在一个旧房子里,一下雨雪就用盆盆罐罐接水。滴滴答答的滴水声,成了抹不去的记忆。可能因为东北也不好混吧?我八岁时全家又返回老家。以后又有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,一家七口人就父亲一个劳动力,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,是生产队里的缺粮大户。为维持生计,父亲倾尽所能补贴家用。老家门前有个很深的石塘坑,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,一有空就踩着梯子在峭壁上开釆石料,夏天浑身像淋雨一样,汗水扑漱漱地从头流到脚;冬天寒风刺骨,双手冻得裂开道道血口子。只身一人悬空作业,常常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,左挪右闪,险象环生,实在是用血汗糊口啊。石头开采没了,就扒石渣,就是把老辈人开山废弃的渣堆再重新捣腾一遍,筛选出碎石块运到石子场,赚点辛苦费。农闲季节,干得最多的就是拉车跑运输。只身拉着一千多斤重的两轮木板车,每天步行奔波几十里路,风餐露宿,日晒雨淋,磨破鞋底累弯腰,辛劳至极。后来见别人用牲口拉车,为省钱,就专买那些脾气倔、不驯服的便宜毛驴,好在父亲从小伺弄牲口,别人不敢使用的他能用。车子坏了也舍不得花钱修,自己补轮胎、换辐条、校车圈。挣点钱就赶集买粮,不舍得在外买饭饿着肚子回家。父亲一生不讲究吃穿,能填饱肚子、能遮衣避体就行,唯一的嗜好是吸烟。他烟瘾大吸得勤,一天不吃饭能坚持,一天不吸烟过不去。吸的都是劣质的烟叶,用废纸裁成长条卷个喇叭筒,一支接一支吸的津津有味。偶尔断烟了实在熬不过,就用豆秸叶子替代吸两口。能随心所欲地吸口烟,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享受了。父亲为人耿直,说话直来直去脱口而出。像一个透明体,没有任何包装,喜怒哀乐一览无余。可能生活压力使然,或许觉得一家人用不着客气,回到家很少与人交流,简单地说几句话也是一脸的严肃,有好心无好腔,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。爷爷奶奶的眼中,父亲在兄妹四人是最不受待见的;与母亲性格迥异,遇事常各持己见,很难达成共识;和我们兄妹五人也很少沟通交流,在家庭中显得有些孤独。全家唯与叔叔还能谈得来,兄弟俩一辈子没红过脸,到一起就能啦上一阵子,可惜叔叔长年在外工作,一年难得回家几次。叔叔早于父亲两年病故,这对父亲是个沉重打击,自此一直抑郁寡欢,愁怅不已。据说父亲与我姑奶奶很投脾气,每到她家便围坐在灶前,边烧火做饭边说笑啦呱,无拘无束开心自然,展现了他不同寻常的另一面。父亲虽与家人交流少,但他对长辈的敬重和对晚辈的爰护是深入骨髓的。每年大年初一,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,举手投足中规中矩,神态极为虔诚。给爷爷奶奶磕完再到二爷爷奶奶那里去磕,这种习惯保持终生,即使文革破“四旧”时也未中断。对于晚辈,他面上淡漠,爱在心里。在经济很困难的情况下,尽全力支持我兄妹上学读书,对学习生活上的合理耍求,从未拒绝,即使借贷也尽量满足。父亲一生善良,可怜穷人,同情弱者,遇有乞讨者,宁可自己不吃,也要送人,这种善良的品质深深影响着晚辈后人。人们常说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奇怪的是,父亲去世后我没梦见过他,但有关父亲生前两件小事却不时地浮现在眼前。一件是父亲去世前两年不慎从屋顶摔下,造成骨折住院,生活完全不能自理,吃喝拉撒都在床上。给他端屎接尿和擦洗净身时,他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,显出非常难为情的样子。有时精神恍忽,望着房顶喃喃说着一些听不慬的话,清醒时反复问我轮椅的价格。他可能以为再也站不起来了,眼里闪烁着让人揪心的恐慌、不安和无奈;另一件事,父亲痊瘉出院后,有一天我准备去看望高中同学。父亲老是在车旁转悠,临行前犹犹豫豫地说:我也想去玩玩。这使我大感意外,因医院看病,从来不坐我的车出门,让他去也不去。这是父亲第一次、也是最后一次主动坐我开的车。自此以后,便阴阳两隔。父亲是一个没有福气的人。一生为全家人的生计出力流汗、吃苦受累,没过一天清闲舒心的日子。像一个在汹涌波涛中奋力博击的人,刚挣扎着爬上岸,没来得及喘息几口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。当子女都成家立业不用操心了、家境好转吃穿不愁了、可以安然坐下来静静地吸支烟的时候,毅然决然地走了。去世那天,正和几位邻居聊着天,说着说着就仰头张口不吱声了,邻居还以为开玩笑,哪知一会儿就低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。走得那么突然,那么出人意料。父亲辛劳了一辈子,平凡了一辈子,可能以这种不寻常的方式结束生命,留给我们以不尽的怀念吧!同样意想不到的是,母亲也以突然的方式告别了我们。那是年7月2日,农历丁酉(鸡)年六月初九早晨,接到母亲病重的电话,医院赶,接着又传来母亲去世的噩耗,前后不过十几分钟。其时,5天前我刚从老家回来,在家时看到母亲身体还行,除了腿有些酸麻外,没有其他不适。母亲说阳谷县七级镇一个叫四合的卫生室看腿病挺好,以前腿疼也是在那里医好的。遂领着她到那里看了医生,吃了两个疗程的药,症状基本消失。在家住了两个星期我就回淄博了,谁知这次分别,也成了永别!听邻居讲,头天晚上母亲还坐在大门口与大家聊天玩,第二天起床后感到不适,救护车来到后抢救无效去世。等我急匆匆赶到家时,母亲已躺在冰棺里。入殓时我看到母亲面目如常,鼻孔有些血丝。看来,临终前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。母亲是一个苦命的人,从小就没有了亲娘,一个同胞弟弟也英年早逝。这种悲苦的身世,形成了她多愁善感的性格。处世谨慎,为人細腻,很在乎别人的言行态度。一个不经意的眼神,一个下意识的举动,都有可能引发她的联想猜测。她大事小情总是讲个道理、分个对错,一些别人看起来不以为然的小事,也辨个曲直是非。即使与我们这些亲生子女拌嘴,也很较真、真生气,有时气的吃不饭。这种敏感警觉的性格与父亲不拘小节、大大咧咧的脾性,形成了鲜明反差。母亲很要强,凡事只要条件许可,都力求做到最好。最为大家称道的是针线活,在本家族中是首屈一指的,在村居街坊中也属一流之列。母亲做的衣服鞋子样式好看,针脚匀称,穿着合体舒适。那时侯家里没有缝纫机,所有针线活都用手工。一家人的冬棉夏单,缝补浆洗,衣服鞋子,被褥铺盖全出自母亲之手。除了下地干活和其他家务,从早到晚基本是身不离活筐,手不离针线,即便串门聊天或陪客人说话,也是穿针引线,边说边做,片刻不停。最不容易的当属做鞋子。做一双鞋子要经好几道工序,用几天时间。纺麻线、裁鞋帮、纳鞋底,最后缝连成一体,耗时费力。鞋底是用碎布和面糊粘成袼褙,将数层袼褙叠在一起,用麻线纳实而成。老家出门就是山石路,布底鞋不耐碎石磨,七口之家一年要耗费数十双单、棉鞋。小时候,每天晚上母亲都在灰暗的油灯下做针线活,“嗡嗡”的纺线声和“呲啦、呲啦”的纳鞋底声,成了我们的催眠曲。母亲自己手工好,自然眼界就高。有一次在淄博的路旁,看到有卖手工童装童鞋的,很不以为然,回家后笑着给我们说:做成那样子,还拿出来卖那么多钱。母亲的视力很好,耄耋之年不戴花镜仍能穿针引线,经常给孙辈、重孙辈做小鞋、小衣服,还不时的给街坊邻居帮帮忙。母亲做的家常饭菜也很好。虽不是精工大厨,做不了山珍海味,但能把农家的粗茶淡饭做得好吃可口。小时候没有电磨,米面全靠人力推石磨、石碾,母亲经常带着我们推磨推碾,推着磨碾循环转,累的精疲力尽头晕脑胀,半天也加工不了多少米面。做饭用得是烧柴禾的大铁锅,一手拉风箱,一手续柴禾,一边顾着锅,一边看着火。一顿饭下来,烟薰火燎,手忙脚乱。俗话说,穷人肚里无杂粮。在食材匮乏缺这少那的情况下,母亲想方设法调剂伙食,在不同季节把榆叶、槐花、灰灰菜、萋萋菜等野菜与其他食材结合起来,做成窝窝头、大饼子、菜包子、菜豆腐等等。自己腌豆豉、磨辣椒酱,尽量让我们吃得下、有滋味、填饱肚。母亲包的水饺、炸的丸子、烙的煎饼、擀的面条面叶,对我来说是最可口的美食,胜过山珍海味丰盛大餐。小时候头疼脑热,吃了母亲的手擀面,似乎立马好了一大半,比吃药打针还管用。上高中时,好友葛怀立吃过一次母亲炖的豆腐,当时连连称赞“好吃”,几十年过去了,仍念念不忘那顿豆腐,言谈中多次对我说,那是他长这么大吃的最好吃的炖豆腐。前年回老家,发小春雷哥晚上到家找我玩,母亲给他做了碗面条,吃过后“真香、真香”地赞不绝口。母亲很注重处理与邻里的关系。上中学以前,我们住在村南山上的老宅里,母亲与前后左右邻居相处的非常融洽。也许是爱屋及乌吧,周围的爷爷奶奶、大爷大娘、叔叔婶婶们对见了我就开心逗乐,相处无拘无束。现在回家见到儿时的老熟人,相互非常亲热。分家以后搬到村东现在的宅院,母亲仍保持了与邻为善的好习惯,邻里乡亲互相帮助,互通有无,和睦相处。母亲在世时,老家宅院成了邻里老人的聚集点,每天闲谈啦呱的老人不断。我们兄妹几人都不在身边,平时母亲有困难,好心的邻居都帮忙。前年母亲中了煤毒,多亏几位邻居及时发现并拨打,送医院抢救脱险。母亲是个注重感情知恩回报的人,因从小缺乏母爱,受叔伯姥爷姥姥们的关照较多,每次回娘家都去看望他们。晚年自己行动不方便了,就安排我们去拜年、看望。父亲去世后,我曾反复劝说母亲和我们一起生活,日常好有个照应。但是母亲坚持自己在老家过,谁家也不去。我与母亲为此发生过激烈争论,最终也未能说服她。在母亲只身一人在老家生活的这段日子里,我每天都战战兢兢,生怕出什么意外。每次接到老家来的电话,心里先咯噔一下,似乎成了一块心病。也曾心生怨气,认为老人太执拗,不理解子女的心情,增加晚辈无谓的牵挂。现在想来,老人有老人的难处。老家有她熟悉的环境,熟悉的人脉,熟悉的生活规律。站在老人的角度,外面再好也不如老窝好,父母的家就是子女的家,子女的家未必就是父母的家。尤其像母亲这样敏感要强好面子的老人,容不得半点脸色和冷落,到哪里也感到不舒心,这是我们无法体会的。父母二老离开我们时,都是在自己的本命年,都是农历初九,都是平静之中突然驾鹤西去。两人生前遇事难统一,在生死决择关头,竟是出奇的一致,是巧合,还是两人的约定?我是无神论者,从不相信有什么神灵感应,但我宁愿相信这是二老故意为之。为的是保持临终前的一份体面和尊严,为的是减少对子女的拖累与负担,为的是生命尽头再为子女作力所能及的一点贡献……拟或是担心久病床前无孝子,与其遭嫌弃不如早了断?我想,假如父母真的久病卧床生活不能自理,我们会怎样?有人说,孝敬父母有四个层次:一孝亲之身;二孝亲之心;三孝亲之愿;四孝亲之慧。扪心自问,自己做到了哪一层呢?其实,检验孝与否用不着这么复杂,回答一句话就行:像对待子女一样对待父母了吗?父亲去世后,舅舅曾送给我们一块“孝贤楷模”的匾额,当时还觉得挺得意,殊不知那是一种鞭策。现在看到这块匾,心感五味杂陈,渐渐生出两个字:惭愧。随着母亲的离去,老家似乎渐行渐远,不禁泪眼惆怅:老家是什么?老娘就是老家。老娘走了,我也没了老家!大半生在外漂泊,几十年心中牵挂。太多的温馨记忆,不尽的酸甜苦辣。如今老娘溘然离去,老家就是一堆破旧砖瓦。从此再也听不到老娘的呼唤,关门闭锁声似皮鞭把我抽打。当我木然转身离去,热泪两行顺颊而下。老娘,您一路走好,老家,再见了。作者简介王振平,山东省东阿县人,现居淄博,喜读书写字,交结文友。欢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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