△农场
也许是生长在黄土地上的缘故，我从小对土地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。父亲是解放初期第一批大学生，毕业分配时，从武汉来到河南省的黄河农场做了一名兽医。几年后，我和妹妹便相继降生在那里。
黄河农场属于农垦部统辖的大型国营农场。小时候，当时的河南农村仍处于牛耕锨挖的原始农耕状态，而我们农场就有了成排从苏联进口的大型联合收割机（康拜因）。
△旧碑文
麦收季节，望着高高大大的收割机在黄河滩的万亩滩地里收割麦子，好似船帆航行在海浪之中，煞是威风。记得农闲时，我们这群农场的孩子们，常常会爬到停靠在车库里的联合收割机上玩耍，儿时坐在驾驶舱里感觉好神气！
△我和父亲
我们这些农场的孩子们，春天会在黄河滩里挖野菜，把鲜嫩的荠菜、面条棵、灰灰菜带回家，炒、蒸、煮怎么做着都好吃；夏季光着屁股在黄河水里泡泥浴，晒干后带着满身发亮的黄泥回家，肯定会挨大人们一顿呵斥；秋天雨后的茅草丛里，长满了地衣、蘑菇，随便就可采上一草篮子；冬季厚厚的冰封着河道，我们便用木板凳在冰上玩“狗拉雪橇”的游戏。
那时节，我常常躺在松软的草地上，望着湛蓝的天空发愣，幻想着自己像一只小鸟飞翔在蓝天里，广阔天地就是自己的美好家园。
△父亲建的水塔
因为家庭出身问题，爷爷是地主，姥爷是“历史反革命”，我生下来就被列入“黑五类”子女。文化大革命时期，父亲又被打成“反动学术权威”。当年父母被关在“牛棚”里，11岁的我带着6岁的妹妹独自生活，使我幼小的身心饱受创伤。
记得每次牵着妹妹小手去农场食堂里打饭，都怯怯地低着头，不敢对视周围投来的蔑视目光。只有这块黄土地，无时不敞开她宽阔的胸襟，给予我母亲般的温暖和呵护。每当心里有诉不出的苦闷时，我就会跑到黄河边上，望着滔滔东流的黄河水久久地发呆，心绪便会慢慢回复安静。
△农场老人
黄土地，是我精神疗伤的“伊甸园”。
71年冬季，初中毕业升高中，当时实行的升学办法是推荐加考试，起码一半学生不能升学。14岁的我，压根就没想过能升高中，尽管学习很好。谁知学校的老师们非常同情我，把学校掌握仅有的两个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”升学名额分给我一个。
接到考试通知时我欣喜落泪，可当拿着报名表回家填好交给农场办公室主任时，他瞪着眼睛手指表格说：小小年纪也不老实，你家是地主，怎么就这点田地和房产？我低着头喃喃地说：旧社会的事情我也不清楚，这是问我过父亲后才填的，不信你们可以去查他的档案。
土地、地主，在我心灵里刻下了耻辱的印记，像沉重的山头一样压得抬不起头来。当时尚小的我很不理解，拥有土地为何是一种罪恶？还要后代背负着这让身心苦痛的“耻辱柱”。
△曾经的家
74年初，高中毕业后我回农场做了“知青”，常年劳作在黄河滩的土地上。清楚记得，年的冬季，农场“学大寨”抢种冬小麦，机器没法下到黄河滩地播种。农场领导决定让我们这群二十岁左右的知识青年们，下河滩拉耧种麦子。此时，寒冬里的河滩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，光着腿插进冰冷的河水里刺骨地凉。脚下还有芦苇茬子，一不小心踩上脚板就被扎一窟窿。后来场领导看着实在无法下水，才赶紧给下河滩拉楼的知青们，每人配发一付高腿的帆布套袜，防止刺伤脚后无法着地。
记得当时寒风凛冽中的我们，汗水、泪水、鼻涕一起流，腿麻木了，上来用温水泡泡再下去。这种疯狂地带有惩罚性的劳动，早已超出了青春期生理和心理应该承受的界限。后来，我二十几岁就患上类风湿关节炎，想想和那段经历不无关系。至今，膝盖还时常会隐隐作痛。
△知青合影
农场、土地、河滩、草丛，情系着我青少年时期的现实与梦想，苦辣甜酸。也成就了我与大自然溶为一体的土地情结。即使后来住在大都市里，每当闲暇也总爱往乡间去，在原野里奔走。闻着泥土、青草的芳香，心里就会特别宁静与安详。慢慢地便有了一种向往：终有一天，会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家园。
十年前，位于河南省济源市北部的黄河小浪底水库库区，沿岸的半岛许多在竞拍开发。经朋友介绍，我有幸来到离小浪底水库大坝不远处一个名叫“凤鸣山”的半岛。当我踏上那个半岛时，齐腰深的茅草里，住着成群学名为“环颈雉”的野鸡。一脚踢出去便会惊飞起几只野鸡，一边飞着一边发出“咯咯”的叫声和两翅“扑扑扑”声响，很快藏匿入附近的丛林或灌丛中去。
我是学畜牧兽医专业出身，知道环颈雉喜欢栖息于低山丘陵、农田地边、沼泽草地，以及林缘和公路两边的灌丛与草地中。能生存环颈雉的区域，其生态自然环境都比较良好。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和旅游开发，黄河流域自然生态圈在很快萎缩和消失中，因为小浪底水库大坝的建设需要，这个岛被封闭多年，已成为环颈雉仅存不多的“家园”。我想为黄河流域的动物、植物资源，留下一块珍贵的保护地。竞拍成功后，多年来，我在极力维护着这座小岛的原始生态。直到如今，仍然很艰难地维护着。
这是我儿时的梦想，一生的寄托。人生不能没有梦想！
来源：枫华农场主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