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灰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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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乡下的家园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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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李厚庆

图:来自网络

在城里,我的生活是那么枯躁,那么拘谨,无论怎么都不能使自己愉悦。我一直喜欢接地气的住所,有个小院,种点地,轻松自由,清爽快活,宁静淡泊,能真正品味人生的妙处。

我在乡下,就有这么一个家园,一个我喜欢的院子,占地半亩,坐北朝南,房屋数间,花园一座,可谓堂堂正正、规规整整一个四合院。院内有一块不规则的菜园,春天随便撒下几把种子,数日便生出密密匝匝的幼苗。

生菜、油菜、菠菜、莴苣、香葱等等,青翠可爱。尤其是芫荽,其名妙曼,其状娇弱,其叶香浓,令人沉醉。餐前到垅间随手薅几把芽菜,根上带着泥土,叶间沾着露珠,用清水冲冲,就着一碗米饭,蘸酱而食,满口清爽,颇有兴味。多少钱都买不到这样的绿色食品,饮食也怀旧啊,什么佳肴能胜过这种小菜的味道呢!

读书作画之余,就到菜园里转转,看看菜,除除草,需要浇水时,把水管接上水龙头就能给菜地来场雨,其乐融融。

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,不用买菜,想吃点什么就往菜地里摘点什么。那新摘下来的黄瓜顶尖带刺,咬一口,水灵灵,脆生生,鲜嫩极了。椭圆形的小西红柿摘下来的时候还咧嘴笑呢。

即便到了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时节,也会收获到意外的惊喜,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,留神细看,枯枝败叶藤藤蔓蔓之下,竟是一个大冬瓜!

冰天雪地的时候,覆盖的稻草下面仍有越冬的菠菜、油菜、芫荽、香葱、蒜苗可食。埋在地下的青萝卜、白萝卜、胡萝卜,躲在门后的南瓜、冬瓜、地瓜,窝在柴堆里的苤蓝、大白菜,廊檐下悬挂的辣椒、大蒜、茄子干,晾干晒透的苋菜、灰灰菜、茵茵菜,腌制在坛子里的洋姜、糖蒜、雪里蕻……转眼间就可以凑齐一桌菜肴。

友人来访,邻居进门,儿女回家,都对菜园赞叹不止,依依流连,或带走几把时令蔬菜,或带来几包优质菜种,使园中的蔬菜常种常绿,推陈出新。

最得意的是那几垅韭菜,前面割去一茬,后面又长起来了,好像施了魔法似的永远割不完。炒春韭是人间第一美味,芳香鲜嫩,翠色悦目,香味怡情,盛之以白瓷盘,如鲜绿翡翠。

我特别喜欢鸡蛋爆韭菜,金黄的鸡蛋包裹着翠绿的韭菜,辛辣鲜香的气息扑鼻而来,既养眼又可口。眯起眼睛抿上几口小酒,听着录音机播放的小提琴协奏曲《梁祝》,真是神仙过的日子。杜甫《赠卫八处士》描写韭菜,意境更是妙极——“夜雨剪春韭,新炊间黄粱”。

你想啊,饥肠辘辘的杜甫夜间来访,说白了就是要饭。卫八家徒四壁,但仍竭诚相待。夜雨初歇露水未尽,卫八握着镰刀紧贴泥土齐齐割过去,留下白的根,手里多了一把鲜嫩的韭,再煮上一甑金黄的小米饭……那融融的烛光,那正在散发着的黄粱米饭味与春韭香味,那与故人久别相逢的雨夜,对于饱经离乱的诗人是多么值得眷恋和珍重啊,即便没酒,也够醉人!

家园的绿色是立体的,全方位的。匍匐地上的植物自不待说。半人高一人高乃至几米高处,也是绿色融融。竹架上,梅豆、黄瓜、苦瓜、豆角攀登不止,一嘟噜一串串。

最能攀爬的是丝瓜,居然能顺着电线杆爬到20米多高的网线上。墙头上,瓠子、葫芦硕果累累。墙角里,几竿翠竹随风起舞,摇曳生姿。桂树枝叶繁茂,金花如云,香气弥漫整个院子。最美的是那株石榴,花儿火一样绽放,艳得无以复加的鲜红让人爱嫉交织,心绪飞升到涅槃的境界。

家园处于偏僻的乡野,绿树环抱,荒草没膝,偶有黄鼠狼出没;左邻右舍外出打工,十室九空,不闻狗吠鸡鸣,正所谓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”。这样的院子几近蒲松龄笔下的荒宅,只有主人才可安心居住,生人是不宜贸然光顾的。

家园的风声,雨声,鸟鸣,虫叫,树涛,草语,皆天籁之音。夏雨来时,先闻大大的雨滴“噗塌——噗塌——”,滴落在疏树的叶子上;倏地一道耀眼的闪电,继之“咔嚓”一个响雷,急雨方至,“刷刷刷刷——”,如成千上万士卒疾走的脚步声。那风则如悠长的号角,时断时续,时急时缓,时大时小,不绝于耳。

雨一晚未停,天地间只有那单调的声音。醒来才知雨停了,只闻檐下滴滴答答,欲断还续,有一种“宫女话玄宗”的情调。此时呢,一声清脆的鸟鸣飘至耳边,先是一声,两声,接着就繁响起来,一群鸟儿在窗外鸣啭,你一言我一语,争先恐后似的,急切中透出一种兴奋,好像诉说着风雨之夜的遭遇。

这家园里,任是什么声音,大抵因为出自天籁,都分外地清脆、自然、本色、纯美!不像闹市中的声音,那么杂沓,你中有我,我只有你,拖泥带水,嘈杂之中,失去了个性。

周末或假日,每每回到家园,进门总要慨叹一声:“可回到家了!”遂关掉手机,衣衫穿得随意,行为也变得随便,泡上一壶茶,端个小凳,拿了蒲扇,坐在走廊静看燕子在檐下飞进飞出,衔虫喂雏。远离喧嚣的尘世,解脱了种种牵挂。夜晚肃静,虫声唧唧,空气清新,月明星稀,觉睡得香甜,日上三竿才懒懒起床。

乐哉,家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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