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记忆中的厨房是很小的,面朝东,唯有的一扇木门,还因为早年间的一次失火,导致背面烧的像炭一样,但所幸那个时候,这不怎么牢固的门,挡住了村里的野猫野狗。
进门后的右手边是放柴火的,秋天堆着落叶,冬天摞着枯枝,炊烟从灶台里挤出来,沿着屋檐消散在阳光里。锅台边上的人一直忙碌着,下面烧锅的人一边被烟熏得睁不开眼,一边还可劲往里面塞柴火。
厨房里有一大一小两口锅,南北放着,大锅用来蒸馒头煮饭,小锅用来炒菜,但若赶上农忙季节,就只用小锅,打两碗面汤馏两个馒头,一老一少两口人草草吃完就继续干活了。
沿着锅往里走,是奶奶当时用砖头,加上邻居盖新房子时丢弃不用的木板,自己一点一点地砌好的碗柜。说是碗柜,其实就只放着两个粗瓷大碗,倒扣在一张报纸上,家里那些好看精致的碗都被奶奶包好放在了里屋柜子里,等到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用。筷子也就两双,用布包着,有一把铁的勺子,是买东西送的,一直放在那里,也不让用。
碗柜的旁边是水桶,也用木板盖着,每天早上起来到院子里去压水,那口压水井还是当初爷爷在的时候打好的。碗柜的上面常年供着灶王爷,每逢春节奶奶就会拿一颗糖在灶王爷的嘴上来回的抹,嘴里还念念有词,不过我一般只在乎那颗糖,因为等到奶奶抹完之后,那颗糖就会进我的肚子里。
水桶往南走就是一个小架子,木头的,两层,第一层放着盐、醋、香油、鸡精、麻辣鲜,有时候吃完方便面后还会把多余的调料包放在那里;第二层就只有一袋面,还有一个大缸,腌着酱豆。挨着架子的就是案板,一把满是豁口的刀,不用的时候盖上一块白色的塑料布。
案板往门口来的这一排常年堆着劈柴,每次蒸馒头的时候用得到,这一面墙上钉着两枚大长钉,挂着毛巾跟馏布子。厨房里的地坑坑洼洼,以至于门只能开一半,到冬天的时候索性把脸盆放到门后,防止被冻裂。
小时候对奶奶是充满好奇的,那些我看起来跟杂草没什么两样的植物,奶奶都能摘来下面条,灰灰菜、面条菜、荠荠菜……树上的她也会,什么香椿叶、洋槐花,或蒸或拌,或炒或煮,小小的厨房里四季洋溢着美食的香味。奶奶拌菜会用香油,但每次都好像如临大敌一样,滴了几滴就赶紧再堵上口,甚至还要舔一圈瓶口。我一直觉得那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美味,不然为什么每次就放几滴都这么香呢?后来趁奶奶出门,偷偷溜进厨房,打开瓶子,一口灌下去,整个香油的气味在我的嘴里炸开,味道直冲天灵盖,从此再也不碰香油。
小时候烧锅真的是家常便饭,放学回来一放下书包就钻进厨房烧锅,赶上周末不上学更是一大早起来去拾柴火、搓树叶。那时最喜欢的就是蒸馒头,简单方便,就把那边的劈柴塞进去一两个大的,然后就在旁边等着,等着锅里馒头的香味一点一点地钻出来,钻进鼻孔,钻到肚子里去。
小时候的厨房是挺破的,但就是很快乐,如今的厨房窗明几净,冰箱、碗柜、自来水都一应俱全,柴米油盐酱醋应有尽有,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,就像忒休斯之船一样。
去年因为疫情的原因,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很长时间,我也得以在奶奶家住了很久,那段时间,日子放慢了,生活成为了一个动词,每天上上课、晒晒太阳、烧烧锅然后跟奶奶斗斗嘴。奶奶说现在条件好了,但是我胃不好,咱娘俩还是得吃白水面条,我说挺好,小时候天天吃的不就是这,她说小时候跟着我苦了你了,我说还好,现在也很苦,清汤寡水的,和尚都没这么素,她扬起勺子怒吼:滚你爸那儿吃肉去!
今年因为身体原因,奶奶一直待在老家,每次打电话都说自己没事,让我多吃肉。暑假的时候在开封生了一场病,什么都不想吃,半夜饿醒了自己爬起来下面条,一勺盐,两滴香油,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样,清清淡淡的,真香啊!
这个冬天,想再吃那一碗记忆中的香油面条…
晚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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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常的镜头
“嘿,长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