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灰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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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住咸阳张家堡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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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小学以前主要生活在咸阳城北边的一个村子里。村子的名字叫张家堡。张家堡这一带的村民都住在窑洞里。窑洞建在塬下,窑洞顶上就是农田,各家的窑洞一般都是前后两间带一个“拐窑”。

窑洞门口是整个窑洞的门面,从上到下都箍着青砖。从窑洞门进去,前面的一间主要用于日常生活起居,放着床和各种家具,墙面光滑洁白,刷着石灰。里面的一间光线很暗,主要用于放杂物。“拐窑”则是在外面那件窑洞的一侧又挖了一个几平米的小间,里面可以放一张床。窑洞外面是院子。沿着自家窑洞两边砌起一个院子,再在院子里盖两间平房,一间厨房;院子里再种点儿花木果树之类的,那一带农村的家庭格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。

老人喜欢住窑洞,年轻人喜欢住平房。可是到了三伏天和三九天,年轻人就搬回窑洞住了,把窑洞挤得满满当当。因为窑洞冬暖夏凉。夏天住在窑洞里晚上要盖被子,冬天也比平房暖和,而且有火炕。

▲窑洞火炕。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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窑洞也有不好的地方,老鼠多。老鼠闯过厚厚的*土层,钻墙打洞,借着窑洞人家的光,繁衍后代,过自己的小日子。我见过一堆手指长短的刚出生的小老鼠,浑身粉红色,在衣柜里的一堆衣服里呼呼大睡。所以这里每家都有捕鼠器,而且捕鼠花样繁多,因为人们深受鼠之害。有一年夏天有大暴雨,我们收拾完,上床准备睡觉,突然一股水柱从窑顶喷射下来,顷刻之间窑洞的水就漫过了小腿。这都是老鼠的功劳。

张家堡整个村子分为两部分。其中的一部分村民住在沟道里。沟道是通往塬上塬下的主要道路,坡度较大,沟道的两侧是窑洞和农家小院,沟道就夹在两侧的高地之间。沿着沟道往上走叫去塬上。村子的田地都在塬上。再往上走道路的两边还有无数的村子和大片的田地。像周陵,北杜都在上面。

村子紧邻城市,沿着沟道下坡走个几分钟就是毕塬东路,往西走几分钟就是通往市里的公交车站。正因为村里所处的位置,出村往南就是城市,往北就是塬上。因此在张家堡村民的眼里,村里姑娘如果嫁到了塬上就是下嫁,父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,会惹人笑话;而从塬上嫁到张家堡的女子长相,性情等方面大都是不错的。

村子里的人口主要有姓袁和姓张的两大家族,还有几个小姓家族。那几年,田地还属于集体,各家各户的生活都差不多。每天早晨,人们就被村里的大喇叭唤醒“咹——”,村支书要先轻轻嗓子:“社员同志们,社员同志们,下地劳动了。”村支书的声音通过喇叭,带着早晨一丝凛冽的寒意落入各家园中。落入村民的耳里。村民们拿着农具,揉着惺忪的睡眼,离开温暖的窑洞,就着凌晨微弱的灯光,走向泛着薄雾的田埂。他们根据四时的不同耕地,播种,积肥,收获。他们从天还是蒙蒙亮开始干活,当整个塬上被笼罩着一层金色的亮光时,他们就收工了。

▲村里的喇叭。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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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一早上的劳动,人们脸红扑扑的,额头冒着汗珠,头上冒着热气,扛着铁锹,镢头,拉着架子车,从田地各处汇聚到一起,从沟道走下来各回各家。家里的苞谷糁已经熬好,就着灶下的余火咕咕嘟嘟的在锅里翻滚。回来以后,喂猪喂鸡,擦洗完毕,舀上一大碗稠稠的苞谷糁子,上面铺一层自家腌的酸*菜,或者在家里围桌而坐,或者端上碗走到家门口,边吃边看风景,或者边吃边谝。吃饱饭,短暂的休息非常惬意,再抽一袋烟,又要上工了。

这一上工就要赶到“后晌”,已经是午后一两点了。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家,要吃顿结结实实的。家里的女人和上一大坨面,手脚麻利的擀面,犁面,下面,捞面。给面里调上辣子,盐,醋,填饱肚子后,在炕上美美的休息一下。这个时候太阳挂在天上,柴火垛在院子里,鸡,狗,猪也懒洋洋的,整个村子静了下来。

等到了晚上天擦黑,村里的喇叭又开始响了:“社员同志们,社员同志们,喝罢汤,都来大队部开会。”所谓汤,就是烧上一大锅水,等水烧开后,往锅中撒一把面粉,一边撒一边搅,搅开再煮一煮就好了,当地人把这种汤叫“拌汤”。村民们的晚饭就是汤,如果觉得饿,家里还有馍或者锅盔。等村民摸着黑从队部回到家里歇下,一天就这样过去了。

▲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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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春耕,夏忙,秋收,就是冬闲了。把白菜,莲花白,萝卜从生产队的菜地里挖出来,堆在场院里,分到各家各户。接着生产队分红,把钱分到各家各户后,就该过年了。

在这里,春节是全年唯一被村民们重视的一个节日。村民走亲戚,待客,方方面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,亲戚平时不管走动多少,关系远近,但过年的时候一定郑重对待亲戚朋友的来来往往。如果这个时候礼数不到,亲戚朋友间的关系就结上疙瘩了。

小孩子对春节印象最深的就是吃的。我们家的邻居粉香婶买了一板老豆腐,把豆腐搁在笸箩里,然后爬上梯子把笸箩放到房顶上。这块豆腐在冬日的房顶上经过风吹,日晒,雪埋后,变得柔韧,筋道。等到了年根儿,粉香婶又爬上梯子把豆腐从房顶拿下来,取出夏天晒的干豆角,把豆腐和干豆角剁碎,加葱,姜,花椒,盐,盐,味精,五香粉,调成饺子馅。

▲干豆角。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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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的时候有一年过年我吃过早饭跑到隔壁家串门,看见粉香嫂的女儿玲娃子在吃饺子,玲娃子问她妈:“妈,你是不是给饺子里搁肉了。”粉香嫂正坐在炕边纳鞋底,很得意地说:“就是豆腐,豆腐冻一下就是好吃”。我听了以后,对这个冻豆腐饺子很有些向往,可是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吃过。

我还看到过我家的另一个邻居红霞婶子过年时待客的两个必备菜。一个是皮冻,还有一个菜是*豆和肉丁烧在一起的。*豆和肉丁炖在一起,加花椒,大料,酱油等调料,直到炖得软烂,舀到一个大盆里,等到凝固以后就好了。客人来时划出一块放到盘子里,就是一个凉菜。红霞婶家里有一年来客人,她给客人做热菜,我就在旁边看,她把绿色的芹菜和西红柿一起炒,还炖了一会儿,颜色红红绿绿的很好看,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。

村里还有几家外来户,我们家就是其中之一。我外爷解放前在张家堡附近砖厂烧砖窑,家里就在张家堡租了窑洞住。后来砖厂转为国营,外爷成了工人,索性就把窑洞买了下来。一家老小在张家堡安顿下来,却是城市户口。

于大爷家也是外来户。听说于大爷以前是国民**官。于大爷瘦瘦小小的,每次见他都是躺在院门口的躺椅上,抽烟喝茶,于大娘来来回回的给他添茶,续水。还有一户是半个外来户。这家的男主人叫张武,张武家只有他一个人,有一个院子,院子里有一口窑洞,两件平房。有一年村里来了母女俩,女儿二十岁左右,母亲四十来岁,也不知从哪里来的。有人做媒让女儿嫁给了张武,这母女俩就在张家堡落了户。

我童年生活在这里,快乐的日子大都来自塬上。

春节过后,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以后,村里的小孩子们就提着小筐子开始上塬挖野菜了。等天气变热就不再挖了。因为那时候各种蔬菜瓜果逐渐成熟,各家碗里的“绿菜”已经很充足了。经常挖的有荠荠菜,灰灰菜,马勺菜等等。

▲荠荠菜。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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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外婆不喜欢吃野菜,所以我每次跟着邻居姐姐上塬挖菜也就是图个热闹。因此我一直分不太清几种野菜的样子。但是灰灰菜我是不会搞错的。因为大部分野菜都是贴着地皮生长,只有灰灰菜是站起来的。有的还会长得像小孩子膝盖那么高。它的叶子是绿色的,泛着些紫色,叶子的阴面有着一层白霜。

我最喜欢挖一种紫色的根茎形状的野菜。它没有叶子,就是一条细细的分为几节的茎趴伏在地上,用手挑起来有一大串,放到嘴里一咂,甜甜的。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,孩子们叫它“甜甜根”。我还喜欢野葡萄。它的颜色不像种植的葡萄那么水灵,圆圆的像黑豆那么大小,果肉绵绵的,淡淡的甜,也不太酸。

我小学五年级离开张家堡,后来回去的渐渐少了。现在张家堡已经变成城中村了,有好几次听说村里要拆迁,但都没有实现。张家堡周围的村庄都拆迁得差不多了,拆迁对张家堡人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?作为局外人的我说不清楚,不知道张家堡的人们是怎么想的。


  作者:书妍


  关中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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