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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饭店吃饭，粗粮成了珍品。几块切开的红薯、土豆、玉米棒，放在一个盘子大小的小笼屉里，看起来很美，也很受欢迎，一顿饭吃完，吃得最干净的就是它。即便在家，妻子也把粗粮作为主打食品，吃下几块红薯、玉米，才让吃上半个馒头，口中还念念有词，粗粮养人！
这让我想起40多年前，一家人围着锅台吃饭的场景。一大锅红薯，几个花窝头——玉米面和红薯面和在一起蒸出的窝头。每人吃下几块红薯，八成饱的时候，才能吃上半个窝头。目的是糊弄糊弄肚子，少消耗面食。红薯当然不顶饿，而且吃多了胃灼热、胃酸。当时只想，何时才能不吃红薯只吃窝头？低端的生活难以奢谈高尚的理想，朴素的愿望才是奋斗的动力，跳出农门，吃米吃面！而今，有米有面了，甚至有鱼有肉了，反而不能放开吃了，还得去吃玉米红薯，这些东西我18岁前早就吃够了。
红薯叶也成了餐桌上的美食，经过精心烹制，盛在亮晶晶的瓷盘里，谓之绿色珍品。坦率地说，这东西过去是喂猪的。入夏以后，红薯秧子长势茂盛，必须得“翻秧子”，如果不翻，秧子会长出很多须根，甚至会长出小红薯，这样就影响了主根下红薯的生长。用木杆翻动红薯秧子，让它们换换地方，不让它们扎根。这样势必把一些秧子翻断，断了就断了，无所谓，捡回家让猪吃。嫩嫩的秧子，汁水充足，营养丰富，猪当然爱吃了。其实那嫩嫩的红薯叶人也爱吃，用热水焯一下，拌上油盐蒜汁儿，味道好极了。因为三天两头都背一捆子回家，谁也没把它当成好东西。不料想，今日竟成为相伴玉盘珍馐的美味佳肴。
还有野菜，可谓珍品之珍品。周末出城，找个农家乐吃饭。店家有时会隆重推出两盘野菜或野菜馅儿饺子，自然会大受欢迎。自然生长的野菜是真正的纯天然无公害食品，价钱无所谓，图个新鲜。过去生活用品短缺时代，“糠菜半年粮”是常态。特别是春夏之交，食物最为短缺。好在野菜长起来了，孩子们放学之后都到地里挖野菜。田野里跑半天，看到麦垄里有一株麦爪子（学名荠菜），如同发现了一棵人参那么兴奋！还有灰灰菜，也可食用，多长在树林边的荒地上。
粗粮，野菜，记录的是艰苦，反映的是无奈。40年后再食之，不是忆苦思甜，而是进入了另一种无奈。
穿衣也是如此。“吃菜吃素的，穿衣穿布的。”对于布衣，我自幼穿之。唧唧复唧唧，母亲当户织，几乎是每家常见的情景。土布织好后，一家人做被褥用它，做衣服用它，做棉衣用它，做单衣也用它。机织的棉布也有，当时被叫作“洋布”，花色丰富，质地精细，在供销社可以买到。
上世纪70年代中期生产的化纤布“的确良”，一时风靡，人人以拥有一件“的确良”衣服为傲。比起土布和洋布，“的确良”做出的衣服有型，而且耐磨损，不褪色，但价钱贵，一般人不舍得买，只有赶时髦的年轻人才肯下本钱。后来，“的确良”的供应多了起来，价钱便宜了，逐渐成为大众用品。其他化纤布品种也多了起来，什么“迪卡”“涤纶”都有了。化纤布及机织布彻底占据了市场，土布成为历史。几乎每家都有的织布机也成了无用之物。
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，熟悉的东西没有魅力。化纤布穿多了，人们开始抱怨。有人说，这东西不透气，穿在身上像塑料布，还有人说，热不吸汗，冷不保暖。化纤布渐渐不受待见，棉布又成了新宠。商场里琳琅满目的织品中，精心制作的棉织品，配着极为考究的包装，摆在最显眼的地方，价格高昂。
天道有常，周行不怠。这世界真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轮回。想起中学哲学老师反复强调的一个道理：世界的运动是有规律的，那就是螺旋式上升。经过一个阶段的运动，好像是重新回到了原来位置，事实上已经上了更高一个层次了。越深刻的道理越简单，也许就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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